杨妙的笑容顿了一下,眼睛盯着她几秒,没说话。接着她拿起筷子,“你试试这个红烧肉,特意跟老板交代少放油,合你胃口。”
白岁欢动了筷子,咬了一口,却突然说:“我活不久了。”
这句话像是突然扔在热茶里的一颗冰,顿时让空气凝固下来。
杨妙一愣,笑容微微僵住,过了几秒,她咽了口气,强装轻松:“你少来。你每次身体不舒服都当成绝症吓我。这回又是什么,失恋?赔钱?”
白岁欢摇头,看向她:“是癌症晚期,确诊了。”
杨妙像是没听清,手里的筷子“咚”地一声落在桌面上。她瞪着白岁欢,眼圈迅速红了:“你别闹。”
白岁欢不再说话,低头夹起一块豆腐,慢慢嚼着,像在咀嚼命运的苦涩。
沉默过了好一会儿,杨妙忽然用力吸了吸鼻子,语气忽然提高:“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?你自己一个人扛着,你疯了是不是?”
白岁欢轻声:“不想吓你。”
杨妙猛地站起身,椅子在地上刮出一声刺耳的响动,吓得邻桌的老人抬头看她。她红着眼眶,努力把情绪压下去,然后又坐回去,声音嘶哑却平稳:“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吓的人。”
白岁欢抬头看她:“你还是哭了。”
“屁。”杨妙拿纸巾胡乱抹了抹眼角,“这叫眼睛进风了。”
两人对视了几秒,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?”杨妙喝了口水,像是在平复自己,“我是来支教的。不是来逃避什么,也不是做样子。我是真的觉得咱们这些一直生活在好条件里的人,如果一直把那些资源当作理所当然,会很可悲。”
她低头拨着饭里的辣椒,继续说:“我教的是小学,教语文。你知道有个小孩写作文,说‘我最喜欢的味道是妈妈的手’,你猜怎么回事?他妈是做饭的时候老用手喂他尝味,他觉得手心咸咸热热的,像饭菜的味儿。”
她笑了笑,眼神却有些发红:“我听了之后鼻子就酸了。他妈两个月前摔断了腿,那孩子天天在饭后写日记,说希望妈妈的手快点好。”
白岁欢望着她的眼睛,忽然轻声说:“你一直是最有勇气的人。”
杨妙咬着筷子,盯着她看了好久,眼圈红得像要滴出血来,声音也有点发颤:“你还没死呢,别像在交代后事一样说话行不行。”
“好。”白岁欢抿嘴笑了一下,“那你多给我点点吃的,省得我下顿没机会。”
“滚。”杨妙拿纸巾狠狠擦了擦眼睛,“你吃完这顿,明天跟我去学校。给你安排个讲故事的名头,让那群小孩看看真正的大人物。”
“我?”白岁欢挑眉,“我能吓哭他们。”
“正好,吓哭他们他们就知道人生不容易,早点懂事。”杨妙说完又忍不住笑,“你要是能来,我请你吃一个月的红烧肉。”
“你能吃得起吗?”白岁欢忍不住反问。
“我就靠红烧肉勾着他们学校饭堂的厨子,每周多给我一勺饭。”杨妙咬牙,“你来,我就豁出去抢他的锅铲。”
白岁欢笑出了声,那笑意像是破晓前最干净的一缕晨光。
她低头喝了口汤,汤是淡的,却让她觉得胃里升起一点久违的暖意。
窗外传来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,小县城依旧平静,店铺的灯光在雨中倒映在地面上,朦胧温柔。
饭桌上的两人相对而坐,一人明亮,一人沉静,像是命运安排下的一次缓慢重逢。
此刻,她们不用急着谈未来,不用着急告别,也不用承诺什么天长地久,只要这一刻尚在,就够了。